作者：宁向东
来源：微信公众号：宁向东课外的话
【宁向东课外的话（微信ID：ningxiangdong_qh）是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宁向东教授的随想录。宁向东教授为清华大学公司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个人微信公众号“宁向东课外的话”包括对财经时事热点的解析，好书阅读，以及企业管理实践的分享。】
前几天，偶然读到一篇文章，说是有了一个可以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问题：既然上了北大清华也买不起学区房，为什么还要上北大清华？冷眼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一副悖论的架势。
首先，我必须承认的现实是，北大清华的毕业生现在确实买不起北上广深的房子，不仅学生买不起，一般老师也买不起。别告诉我清华教授被骗1700万的故事。那是因为买得早.如果放在今天买，很多教授都没戏。
我去年给清华的管理硕士班上课，我们讨论未来的高净值人群问题。我顺手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如果两夫妻都是这个班的同学，他们工作20年，有没有可能买得起北上广深的房子。答案很简单，从今天的情况来判断，多数人都没戏。你要注意，我这里说的是从今天的情况判断。
那么，既然买房没戏，买学区房更没戏，为什么还要上北大清华？前两天我看到一个经管学院毕业生所写的文章“我为什么要上清华”。文章我读了三遍，第三遍时我想分享给朋友听，但我读不下去，我哽咽了。我突然理解了朱镕基老院长为什么2001年在年过七旬辞去院长职务时，当着全院师生痛哭不已。在我看来，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他对于清华饱满的情感。
“我为什么要上清华”这篇文章充满了同样的情感，但这篇文章没有直接回答买房的问题，而是讲了作者在清华园求学四年的收获。作者也许是底气不足，也许是境界更高，她说：读清华不是为了买学区房，而是为了让自己成为“更开阔的人”。不过，我倒觉得未必。我坚信这批学生的未来不仅会豁达开阔，而且，如果他们愿意追求物质生活，我相信他们会买得起学区房，甚至是更贵的房子。我不是凭空吹牛，我自己带过的学生，刚毕业5年就可以一掷千金的，也不是没有。
很多孩子的焦虑，来自于一种因为急迫而产生的焦虑。其实，我当年上大学时也一样。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虽然是天之骄子，但我们也囊中羞涩。记得老家的亲戚朋友来看我，都是他们掏钱请我吃饭。我今天依然记得，同龄的表哥从皮夹克的内兜里掏出厚厚一叠子钞票时，所给我带来的震撼，虽然那些钱都是一块钱一张，但能一下子掏出一百多张一块钱，在那个时代是富人的标志。
表哥没有上大学，是个体户，挣钱又多又快，几年就成了万元户。年轻人不知道，当时在各大饭店和北京站前开出租车的司机，每月都可以赚到几千元，而且是外汇券。和大学生一个月工资只有54块的情况相比，差距之大，和今天的情况类似。
在那个年代，和学区房类似的目标，是成为万元户。记得1986年，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讨论如何才能成为万元户，我们没有答案，万元户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目标。两代人的焦虑是类似的，都是看不到出路，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是市场社会，物欲没有今天这样强烈。但30年过去，那个年代的万元户消失了，我不认识的小老板也消失了。俞敏洪们和张朝阳们都成了时代的弄潮儿。
我记得自己当年留校时，清华为了拴住人，和我们这些人都签了留校合同。如果我不能为清华服务五年、提前离职，我要给清华交违约金两万多元，而我研究生毕业的月工资也只有九十七块钱。1992年，有一个广东商人想为我赎身，说是帮我交这笔钱，然后让我和他干。我依然记得这位企业家说这话时的那种风轻云淡。两万多，他说起来就像买根冰棍。但是，今天的他又如何呢？
所以，清华北大的后辈们，你们不要没有自信。别再说你们读清华北大，只是为了情怀。如果我没有白活，以我的经验，假以时日，只要你们愿意，在收获的季节里，北上广深，相当数量的北大清华毕业生会有本钱随便挑房子，只要你认为这是人生的价值。这是历史的趋势，不信我们走着瞧。
为什么我有这个底气？这就要说说我们为什么要上北大清华。我个人的体会是，读北大清华，可以让我们的人生有这样几个非凡体验，千金莫易。
第一，在北大清华，你生命中最宝贵的四年，会和这个国家最聪明的头脑在一起度过。不要相信外面所谓高分低能之类的说法，以我的教书经历看，高分低能者确实会有。但所谓低能，只是你不会或者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不会替人挡酒，不会见风使舵。那个东西，如果你想学，其实不难。更何况，绝大多数学生不仅高分，而且是高能，只是需要时间历练。所以，如果你相信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就要相信清华北大学生的力量。
第二，在北大清华的求学过程中，你会发现自己和这个国家历史、以及现实中的精英人物，距离如此之近。他们把皮袍下所有的“小”都藏了起来，透给你最荣光、最神圣的一面，你由此可以建立起自信和视野。这将是北大清华毕业生受益一生的本钱。当然，你在未来的努力中，需要把这种自豪和骄傲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你需要脚踏实地。我坚信，清华北大的人只要踏实肯干，就是卖猪肉，都会与众不同。
第三，如果你有足够的缘分，在清华北大，你可以得到你这个行当里真正高人指点。他们的精神世界、生活方式和人生智慧，随便传承给你一点，就可以让你顺水行舟，事半功倍。只是你要记得，清华北大不是你人生的终点，而是你重新出发的起点。清零心态，是你最需要的，有了这一条，你将无往而不胜。
我当然还可以举出更多的理由，但我觉得不用了，再多说就有炫耀之嫌。现在是春天，我们需要耕田播种，我们不要老想着秋天的收获。
别以为我给你熬了自欺欺人的鸡汤。中国的30年发展教会了我很多。中国是一个快速变化的国家，30年过去，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什么事情也都发生了。从万元户到百万元户，洗掉了一大批人。从百万元量级，继续向未来前行的社会里，还会洗掉另外一大批人。今天，我们已经进入到知识经济时代，既然我们已经不相信知识无用论了，我们为什么还对自己的知识本钱那么没有自信呢？
其实，不仅仅是清华北大，所有在大学里的有志青年，我觉得未来即使还有学区房这回事，你们都会有份，不要没有自信。学区房是暂时的，高房价是暂时的，只要你们能够把握好自己，明天的日子一定会好过那些每天玩跑车的家伙。别让你的父辈为了买房而相互竞争，他们之所以含辛茹苦，送你来读清华北大，就是希望你在和同龄人竞争时不输。北上广深房子那么多，住进去的将来也许会搬出来；而你则有可能是未来住在最好地段的人，只要你有本事。
最后，再顺路说说那个所谓能得诺贝尔奖的问题。如果凭这个就能得到诺贝尔奖的话，中国至少可以得上一百个，而且是诺贝尔最蠢奖。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因为人蠢而造成的，既然是因为蠢而制造的，解决问题也不应靠智慧。在这个意义上，我非常同意张维迎教授的观点，无知和无耻，才是问题所在。
前段时间，很多人都关注了张维迎教授参与的一次著名辩论，但也许大家并不真正懂得维迎教授种种说法背后的深意。当你了解了管制机构的运作逻辑和运行效率之后，你也许会真正理解维迎教授宏论的价值。我虽然并不完全同意维迎教授的所有说法，但我以为自己知道维迎教授的观念主旨。这就和当年王蒙先生“坚硬的稀粥”一样，维迎教授的说法里透着一种理性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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