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新冠疫情“暂停键”是给人类的反思时间|秦朔_新浪财经

　　日前，新浪财经ESG频道就ESG及可持续发展等相关话题，与秦朔朋友圈和中国商业文明研究中心发起人，社会价值投资联盟主席团成员秦朔进行了对话。

　　新浪财经：上半年，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造成了严重冲击，我们看到近日美国确诊病例每日依旧以数万计，很多城市陷入了“封锁”和“解封”两难之中。在您看来，本次疫情暴露了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哪些薄弱环节？弥补这些漏洞需要怎样做？

　　秦朔：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死亡率并不高，但传染性强烈，而且对所有国家和地区是无差别的“打击”。人类的经济活动和线下社交活动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且暂停的时间不断延长，是“封锁”还是“解封”陷入两难。我觉得它像一个信使，在冥冥之中告诉我们，人类目前的经济社会活动方式，以及这些活动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需要反省和调整。一阴一阳之谓道。如果人类发展只有亢奋进取的阳的一面，没有和谐共生的阴的一面，环境将无法承受。

　　例如，从1万年前到工业革命发生，地球的大气二氧化碳浓度基本保持在280ppm（ppm为百万分之一的计量单位）。1958年的浓度为316ppm，1960年代之后浓度陡升，到2016年每个月的浓度都超过400ppm。2019年5月11日，夏威夷莫纳罗亚天文台探测到的浓度突破415ppm。地球有这么高的二氧化碳浓度，上一次是在300万年前，那时地球温度比现在高2到3摄氏度，海平面比现在高20米，南极冰盖超过1/3融化。环境科学家认为，人类正朝着300万年前的“上新世中期”持续前进。

　　2013年，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对未来所做的最悲观预测情景是：人口爆炸、技术停滞、排放不断增长，大气二氧化碳浓度将在2250年达到2000ppm。这个水平接近侏罗纪恐龙生活的年代，地球温度将灾难性地上升9℃。2015年《巴黎气候变化大会协定》设定的目标是：把全球平均气温较工业化之前水平的升高控制在2℃之内，并为把升温控制在1.5℃之内而努力。

　　我把新冠疫情的“暂停键”视为给人类的反思时间，用来延缓过猛和过于粗放的生产活动导致的二氧化碳排放危机的大爆发。很多研究证明，气候变暖与极端天气频发，加剧了物种变化与变异，提高了流行性病毒出现的概率，而且当它们出现时，人类往往不明根源，束手无策。

　　这样惨痛的“暂停键”，需要我们进行根本性的思考，必须从以终为始的长远主义出发，反观今天的发展模式，在哪些方面是不可持续的。例如，为了低碳化发展，今后所有单位是不是可以让员工有1/3、1/2在家中办公，很多窗口服务是不是可以线上化，这就是减少出行、减少碳排放的方式。减少出行并不意味着着人们就闭门自封了，而是让人们增加就近活动、徒步活动、社区活动。其实全球供应链的调整，有一个原因也是长距离供应链带来了更多的二氧化碳排放，所以要增加就近部署的比重。

　　新浪财经：在本次全球公共卫生危机中，联合国等机构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反对之声也不绝于耳。近年来一些全球合作倡议屡遭挫折，包括去年末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峰会。SDGs作为联合国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的重要目标，目前看来也正遭遇重大挑战。您认为产生上述分歧的原因是什么？怎样做才能确保SDGs如期实现？

　　秦朔：SDGs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能够继续向前的重要抓手，但在当下，很多国家和地区民粹主义盛行，各顾各的心态膨胀，相互猜忌甚至割裂的“执念”不断升级，所以要通过国际协作达成2030年的SDGs的大目标面对着严峻挑战。这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全球新秩序形成期的情况很不一样，当时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援助欧洲重建，令欧洲的局面很快改观。目前很难看到这样的建设性力量，反而是零和思维和孤立主义思维盛行。

　　由于疫情，一些和SDGs相关的国际会议纷纷延期，如第二届联合国全球可持续交通大会、《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二十六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6）；同时，疫情对于就业、粮食安全、反饥饿、移民、留学等都带来了负面影响。

　　SDGs之所以遭遇挑战，本质上是世界发展到今天，多重结构性矛盾叠加互动所致。应该说，2008年金融危机后，“去全球化”、“反全球化”的声浪已经不绝于耳，但普惠发展、公平发展、和谐发展等主题在实践中一直没有什么重要突破，导致世界各国的离心力逐渐超过向心力，矛盾不断加深。现在来看，2030年SDGs的实现非常困难。

　　新浪财经：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五大发展理念”是“十三五”乃至更长时期我国的发展思路、发展方向和发展着力点。近年来，我国绿色发展取得巨大成就。在北京，我们尤其能感受和体会到。请您谈谈绿色发展对中国特殊意义？

　　秦朔：近年来，中国的绿色发展实现了历史性、转折性、全局性的变化。2010年中国GDP占世界GDP的9.5%，能耗占世界的19.5%，也就是说我们的能耗强度比经济增加值的权重多1倍。2019年中国GDP占世界的16%左右，根据《BP能源年检》的数据，2018年中国占全球能源消费量的24%，可见我们目前的能耗强度比经济增加值多1/3。从多1倍减少到多1/3，应该说有了很大的进步。

　　中国的能源结构也在优化，2018年煤炭在中国一次能源结构中的占比由十年前的72%和2017年的60%降至58%。2018年中国可再生能源消费增长29%，占全球增长的45%。

　　在推动绿色发展中，中国在大气、水、土壤等污染防治方面开展了许多工作，大部分地方都有了显著的改善。比如黄河年输沙量从历史上的16亿吨锐减到不足3亿吨，塞北高原的塞罕坝曾经“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现在水草丰沛，森林茂密；鄱阳湖、滇池等重新成为候鸟天堂；截至2017年底，全国共建立各种类型、不同级别的自然保护区2750个，其中陆地面积约占全国陆地总面积的14.88%。

　　中国是全世界增长最快的大型经济体，也是全球能源增长的最主要来源，中国能够切实走绿色发展和低碳化道路，就是对世界的负责。中国积极落实巴黎协定，绩效优于预期，显示出在绿色发展方面中国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抓实干。

　　新浪财经：您曾表示“如果存在文明资产负债表的概念，企业应该尽可能降低环境破坏、不合规生产的‘负债’，增加创新价值、可持续发展的正向‘资产’。在您看来，过去几年中国企业的“文明资产负债表”表现如何？哪些方面还有待加强？

　　秦朔：企业今天的三张表主要是从财务的角度反映企业的资产、损益和现金流的情况，我提出“文明资产负债表”的概念，是希望全面反映企业对社会成本的占用以及社会价值的创造。可以从单位GDP能耗、二氧化碳排放强度、万元GDP耗水量、水泥消耗量、钢材消耗量等角度判断企业是不是环境友好型的企业，可以从公司治理、企业公民行为、企业社会责任、知识产权遵从度、ESG等方面判断企业能不能对广义的利益相关者负责。

　　总体来说，中国企业的“文明资产负债表”是在进步中的，这也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及新发展理念的推进有关。但是这方面的整体发展水平还不能掉以轻心，单从近年A股很多造假公司、P2P乱象等等情况看，不择手段谋求利益还是很多经济主体的真正的“初心”，和商业文明的要求还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