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银翼杀手》:AI投资热潮中最冷的预言

两部《银翼杀手》:AI投资热潮中最冷的预言
2017年12月17日 06:50 陆家嘴杂志

《银翼杀手2049》是今年最令人惊喜的一部电影。惊喜来自这部电影的艺术性,“复制人”、“杀手”、“末世降临”,这些元素本应结合成为一部好莱坞式高科技动作商业大片,而《银翼杀手2049》将科幻故事和充满艺术感的视听效果结合,不仅完成了一部《银翼杀手》的完美续作,更将一个独立的故事在惊人的色彩组合和迷人的光影效果中缓缓铺开。

《银翼杀手》两部加起来接近5小时的电影,带给观众视听上的震撼、细节的探讨,开辟了科幻电影的重要纪元,更重要的是,在现在这个AI投资热潮的时刻,给人们一些想象和讨论的空间。

科技即将带给我们的,也许是欣欣向荣的光明前景,也可能是疏忽下的赛博朋克式毁灭。

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太过留恋复古颜色和迷幻光影的镜头把这个故事延展到2小时43分钟。过久的片长把不少像我一样未曾欣赏过前作并且对科幻影片没有执念的观众拒之门外,因此本片口碑两极分化严重,票房也欠佳。很多人认为本片叙事过于缓慢、人物关系交代不够清晰,会给观影造成一定困难。不过对于我这样的视听动物来说,维伦纽瓦在长长的留白中注入的独特的视觉美感,电影配乐大师汉斯·季默前卫的电子音乐,简直像两记勾拳,震得我七荤八素,根本来不及思考叙事上可能存在的弱点。

《银翼杀手》和《银翼杀手2049》

被《银翼杀手2049》深深震撼后,赶紧去观摩1982年由雷德利·斯科特导演的前作《银翼杀手》。这部电影,就是前面提到的《银翼杀手2049》带来的最大影响。当我们形容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时,常用“相见恨晚”来形容。而《银翼杀手》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大概就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相见恨晚。

本片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在21世纪初,泰勒公司创造了与人类几乎无异却拥有更强壮的身体的复制人,用于危险工作和外星球殖民任务。饱受奴役和压迫的复制人发动了一场血腥暴动,导致开始被地球上的人类猎杀。这种对复制人的处决被称为“退休”,负责猎杀复制人的警察被称作“银翼杀手”。2017年,四名寿命只有4年的复制人试图反抗,希望找到他们的“父亲”,即泰勒公司的创始人来延续他们的生命。“银翼杀手”Rick·Deckard奉命追杀这些复制人,在追踪过程中,Deckard在泰勒公司遇到了美丽的复制人Rachael,两人产生了爱情。Deckard最终成功将四名复制人“退休”,但在此过程中也产生了对自我身份的怀疑。

电影始终沉浸在灰暗阴雨的氛围中,东亚文化的元素在阴冷拥挤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复古的霓虹灯摇摇欲坠,人类像蝼蚁一样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蠕动。地球生态遭到极度破坏,沦为高科技机器残骸的荒漠。

《银翼杀手2049》则发生在30年后。洛杉矶警局在一具女性复制人尸体上发现她曾怀孕并且生育的迹象,为了掩埋“人与复制人可以繁衍后代”这一惊人事实,维持人与复制人的界限和社会秩序,银翼杀手、复制人K奉命追杀这个被复制人诞下的孩子。K在调查中发现这个孩子的父母就是Deckard和Rachael。但在深入调查中,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自己就是这个孩子。于是K找到他的“父亲”Deckard求证,却发现他只是被植入了那个孩子的记忆。最终K帮助Deckard与他的女儿相聚,而自己悲伤地倒在雪地中。

赛博朋克 Cyberpunk

《银翼杀手》于1982年上映,把无数人心中科幻世界具象化,开创了“赛博朋克”(Cyberpunk)电影风格,此后无数科幻电影借鉴和致敬本片。说来惭愧,也是通过这两部电影,我才第一次了解到“赛博朋克”这个科幻名词。Cyberpunk是英文cybernetics与punk的合成词,cybernetics通俗来说指电子人、机器人等,代表了高科技的发展,punk则是我们熟悉的亚文化分支,宣扬反抗、抗争和无政府主义精神。两者结合而成的“赛博朋克”则表达了未来科技迅速发展,人工智能逐渐失控,开始掌控人类命运,物质文明泛滥造成了人类秩序崩溃。“高科技,低生活”(high tech,low life)是赛博朋克场景中常见的人类生活状态。

续作延续了赛博朋克的风格,维伦纽瓦非常尊重前作创造的世界观,近3小时的影片也延续着迷雾和冷雨。上映的那段时间,上海笼罩在不太常见的雾霾之中,陆家嘴的高楼大厦亮着冷峻的灯光,湮没在沉沉的雾气中,充满了赛博朋克感,是一种冷酷的巧合。

但就像霍金所说,成功创造人工智能可以说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事件,但也可能致使人类终结,除非我们学会如何避免其危害。赛博朋克正是对科技发展抱有悲观的态度,呈现了人类被科技反噬的景象。

  

记忆

银翼系列的两部作品都关注“记忆”。《银翼杀手》中,瑞秋与其他几名复制人有明显的区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不是人类,因为她是一种更为高级的、被植入了记忆的复制人。“记忆”对于复制人来说,是相当于灵魂一般的存在。这部电影中最经典的桥段莫过于最“完美”的复制人Roy Batty死前说的一段话:

I've seen things you people wouldn't believe.

我见过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的事物

Attack ships on fire off the shoulder of Orion.

我目睹了战船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

I've watched c-beams glitter in the dark near the Tannhauser Gate.

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

All those ... moments will be lost in time,

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

like tears...in rain.

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Time to die. 

时间到了

这段话正描述了Roy在短暂的四年生命中最引以为傲的记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要把这段记忆讲述给另一个人听,他要把自己灿烂生命的记忆留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让Deckard代替他延续这段记忆。对于生命短暂如朝露的复制人来说,记忆如同时间一样,是奢侈品。我曾看过你们人类永远无法想象的壮丽,我以最壮健的体魄和精神明亮地活过,我却带着永远的遗憾交付出这具身体,我对生命的渴求如同追寻永远的胜利,对你们脆弱如蚁的灵魂,我嫉妒,也珍视。

另一名复制人Zhora的死同样凄美。被Deckard追杀时,她身着一件透明的雨衣,在拥挤秥腻的街道上想一只受惊的蝴蝶,她用尽一切力量逃跑,但还是躲不过Dechard的子弹。Zhora中弹倒地,复古的霓虹灯光照在她身上,生命薄如蝉翼,复制人尤其悲凉。

《银翼杀手2049》中,同样带着对记忆的追索。得知自己可能是人类与复制人的后代,发现自己竟然来自母体,拥有自己的记忆,拥有独一无二的生命时,K非常高兴,并把这一发现告诉了他的女友,全息投影技术创造出来的美女Joi。但当K发现自己的记忆来自于Deckard和Rachael真正的女儿,自己仍然不过是一个复制品、替代品、工具时,他自己的内心就已经崩塌了。与前作的复制人Roy热爱并不断追求延续生命的价值观不同,K长期被人类压制,早已接受复制人比人类低等这一设定。但是K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情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与Joi之间的爱情;同时他拥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违命救出Deckard,不惜牺牲自己的作为复制人的生命。

人性

这就牵扯出两部电影共同探讨的核心:人性。两部电影中的复制人都有血有肉,重情重义。而人类却冷酷无情,自私自利。

那么人究竟何以为人?只有人类能拥有人性吗?当人工智能拥有了自己的情感和思维,他们与人类的差异是什么?

在人工智能高速发展的今天,这些讨论都具有现实意义。从前,我们惊叹于《银翼杀手》的创造性和想象力,但现在我们看《银翼杀手2049》,更应该叩问自己,人类有资格创造并使用人工智能吗?在AI迅速发展的时刻,人类应该注意什么?

番外短片《银翼杀手2048:无处可逃》中,复制人Sapper送给人类女孩一本书,《权利与荣耀》,讲述一个被放逐的神父努力要了解身为人类的真理。疲于奔命的复制人对人性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甚至试图通过阅读去了解人性。后面的情节里,Sapper杀死了几个对无助的母女施暴的人类,而暴露了自己复制人的身份。此时,人性在何处彰显?

我总觉得,《银翼杀手》尽管有着前卫的设定、宏大的背景和激烈的打斗场面,但讲述的却是很小的故事。小到将影片所有情感和探讨全部倾注到一个复制人的临终遗言,而这短暂的复制人对生命的“情诗”,对人类的“挑衅”,震慑了所有对人工智能时代抱有期待的人。

类似的,《银翼杀手2049》在黑暗辽阔的空间里用无数特效打造了赛博朋克的危险世界,却仍将故事核心放在主人公K对自己身份和记忆“得而复失”的伤感中。要说前作是复制人对命运的抗争,那么续作则是复制人的逆来顺受。在这三十年间,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控制加强,复制人更真实,而人类,更残暴了。

另外,续作非常打动人的情节是复制人K和全息投影女友Joi之间的爱情。在那个时代,你可以买到“满足你所有幻想”的AR美人Joi。在K的Joi受损消失之前,Joi挣扎着对K说“我爱你”,K在这一刻一定产生了迟疑:来自AR虚拟人的爱?这是真的爱,还是这仅仅是一段编码?在电影世界里,我愿意相信K和Joi两情相悦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当这个情节来到现实,复制人、虚拟人在情感上与人类还有区别吗?

两部电影来源于菲利普·K·迪克所书的《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复制人会对他的电子羊宠物产生感情吗?

拥有情感的复制人,在多大程度上已经拥有人性?

在人工智能也拥有人性的世界,人类该如何自处?如何与人工智能相处?

AI概念提出到目前已有超过60年,见过了期间各种无法想象的东西后,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那个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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