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君农业创始人李立君：平衡农业的中庸之道

　　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 CC讲坛第50期演讲于2022年9月24日在北京东方梅地亚M剧场举行。来自烟台立君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李立君出席，并以《平衡农业的中庸之道》为题发表演讲。

　　以下为演讲全文：

　　我是山东栖霞人，从小家里就有苹果园，所以我从小也喜欢在果园里劳作，很早的时候我就掌握了苹果的管理技术。我是1989年出生的，在那个时候化学农业早已盛行，所以说我所掌握的技术实际上是化学农业的技术。但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化学的用量是比较少的，所以果园的生态还是不错的，我们经常可以在果树上看到鸟窝，也可以在果园的草丛中看到像蚂蚱、螳螂、蝈蝈、青蛙这些小动物，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化学投入品的增加，果园里再也见不到了这样的花草虫鸣。

　　其实化学农业的盛行给我们人类带来了很多的便利，但同时也带来了问题。比如说我们在化学投入品增加的时候，我们的土壤板结了，生态退化了，我们的地下水和空气也受到了污染，所以消费者在这个时候也是越来越担心农产品的安全问题。其实在同时，生产者也是在喷农药的过程中，经常把身上都打湿，所以其实他们也是在首当其冲的受到了这样药物的毒害。最后我们再想一想，这样使用农药后病虫害的抗药性又增加了，抗药性增加了以后，我们又要加大农药的使用量，所以我们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其实这是一个社会的大问题，是我们生产者与消费者应该共同面对的问题。当然你也可以逃避，大家猜一下在我长大的村子，像我这样的同龄人，留在村里种苹果的有多少？没错，只有我一个。我一直在寻求农业的解决方法，之后我就上了农业大学。

　　我其实从小就与我们当地的果农进行了很多种植技术上的一些交流。上大学以后我们也建立了QQ群，在那个时候我的老家网络就已经在开始推广了，而且大家当时用的是一些台式机配合上一个摄像头，我们就能在空闲的时间在群里进行视频聊天。我们主要讨论的就是果树的管理技术和果业的发展方向，当然放假以后我们也会在线下去聚会，在夏天的时候我们会讨论像病虫害和肥水的管理，在寒假的时候主要是讨论果树的营养规律以及修剪。大家可以看得出其实果农也是比较积极上进的。但是大家在这个时候也可以去发现，我们交流的一些内容其实是限于技术的。但是我记得我记忆犹新的一个事情是我与束怀瑞老院士聊天的时候，他和我说：“技术它只是在一定的阶段在起作用，到后面一定会有它的后遗症。”大家现在看是不是现在农业的问题大部分都是技术的后遗症？你像我们说化肥能够增产，但是导致了土壤的退化。农药它可以杀灭病虫害，预防病虫害，但是它破坏了生态。我们剥皮、环剥能够提早新果园的早期结果，但是我们看后期果树它衰退，它的生产力下降，产量将来也下降了，甚至会影响到果树的寿命。所以说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这有非常大的问题，这些问题又需要用同样有后遗症的新技术来解决。所以说我们农业就看起来是有解决不完的问题。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产量在一定的时期得到了保证，但是品质下降，售价下降，所以老百姓也并没有多收获什么，所以他们经济利益并没有扩大，这样大家是非常沮丧，大家其实也在去寻找农业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后来我就选修了杨洪强老师的《有机农业概论》，杨老师在课堂上说啊，他说：“土壤是有生命的！”这句话让我非常的震撼，我以前都是以理化性质来看待土壤的，从来没有以生命的角度去对待它。然后杨老师又在课堂上去展示了生态果园的一些生态现象和一些生态理念，这就打开了我对农业的另外一个视角。比较幸运的是我在大二的时候我就参与了中科院蒋高明老师的有机苹果课题研究。在那里我真的是看到了如课堂上所说的那样，土壤用半年的时间，它就由板结变的疏松了，然后蚯蚓也非常的多。多到什么程度？就是在我们做了两年之后，一个平方米20厘米深，这样的一个土壤中，它土蚯蚓的数量超过了300条，所以当时村里的鸡群成了我们果园的常客，看到人它撒腿就跑，就留下了刨食蚯蚓而留下的坑。在这个时候果园的问题也来了，它的一些病虫害也来了，比如说我们能看得到的蚜虫，毛毛虫、蛰人的洋辣子都来了，随后就是它们的天敌，像寄生蜂、像瓢虫、食蚜蝇，这样的东西也恢复了。通过我们的努力和兴趣的作用下，我们不仅是产出的有机苹果，而且将亩产提高到了9000多斤，这个是什么概念呢？化学农业的平均亩产也没有这么高，所以说这个成绩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在2017年我毕业以后我就回家种苹果了，同时也有几位硕士研究生的同学跟我一起回去。我们想用我们自己的行动去改变一下栖霞的乡村。想法是好的，但这时候问题又来了，我们早就发现农民很有意愿跟着我们去尝试，但是他们做不好。因为从化学农业到有机农业，它实际上是一个生态演替的过程，非常复杂。所以说如果果园的这种生态基础不一，然后年际的气候不一样，它里面发生的一些问题也是差异非常大，所以我们不能给到果农一个标准让他们按照标准就能种出来有机苹果。除非果农有深厚的生态学功底和敏锐的洞察力，能够灵活的去解决果园里出现的多种多样的问题。但是对于农民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说我觉得我的调子是起高了，所以复制性很差。这时候我就开始去认识到生态农业有机农业的它的局限性。

　　抛开对有机农业的这种狂热，我开始去认真的思考我为什么要做有机农业，其实我就是为了去实现农业的可持续发展，但是现在大家看它非常难复制，不仅是我们父辈这一代农民，我在一个服务于返乡青年的公益组织做了很多工作，接触到的这些新农人，他们没有几个能够用有机农业来养活自己的。大家可能说有机产品价格挺高的，为什么养活不了自己？因为产不出或者说今年可能产出了一点，但明年它可能就绝产了，而今年可能还是好吃的，明年就不好吃了。大家想一想如果是苹果的话，这次买的是脆甜的，下次买的就是干涩的，你还会买吗？所以说这样的产品也很难得到市场的认可，消费者的粘性是非常低的，你看从种植端它是难以复制的，而从消费端又不被认可，这样的有机农业它的价值何在？

　　
我们再去想一想我们人类做农业是什么目的？我们做农业就是为了提高自然的生产效率，生产出一些东西满足我们的需求，同时这样的生产也必须是可持续的。而有机农业看到了化学农业的一些弊端，它不可持续，然后就规避化学投入品，用一些生物的矿物等这些物质去做替代，有机农那样它做出了标准和限制，但是它没有告诉我们怎么样能够比较好的产出农产品。化学农业当然显而易见，它也是不可持续的，所以说这两种农业都不能满足我们对做农业的一个初衷，是不是？所以满足了不了我们的初衷，大家现在在看，我们人们常常是无意识的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有机农业也是如此，它起到了警醒作用。但是当我们认真去研究一下有机农业标准的话，我们就发现其实有机农业的标准有逻辑性的错误。你像盐湖提的钾肥是吧，有机农业就能使用。它经过认证以后就能使用，化学成分完全一样的化学钾肥就不能用。还有用有机肥，有机肥最后起作用的，还是最后分解成了小分子的化学物质。有机农业它允许去使用植物提取的鱼藤酮，但是鱼藤酮它对水生生物的影响是非常大的，但因为它是非化学合成的，所以有机农业允许使用。但是像我们化学合成的一种药叫抗蚜威，杀灭蚜虫效果是不错的，它对其他的生物几乎没有影响，就这样一种好用的药，这么好的药，因为它的出身是化学合成，所以被有机农业拒之门外。所以说大家现在看，其实我们做农业并不是要去做哪一种标准，而是要做一个农业去让农业变得可持续。同时它能够用以平衡我们农业与社会人与自然的这种关系，这样的一个理想的农业方式，我们就先称其为平衡农业。

　　
其实我毕业回家以后，除了做我原有的有机种植方式的苹果之外，我大部分的时间是在探索和实践平衡农业，平衡农业说白了先不管投入品到底是不是化学合成的，只要它是能够促进农业合理发展，能够在保证产量的情况下产出好产品，而且兼顾到了农业的复制性和持续性。它这样的农业就是好农业，我们就可以称其为平衡农业，平衡农业的一些内涵其实也是多角度的。比如说我们说生物生长的平衡，说农业生态系统的平衡，说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平衡，人与自然的平衡。

　　
我们具体说几个例子，说果树自身的平衡，我们可能不太知道对于果树来说，它也是有营养生长和生殖生长的。营养生长长枝条，长枝条就像人长个子一样，那个时候是这个生长期它是不容易孕育花芽长果子的。如果生长期受到了严重的抑制，它不怎么抽条了，这时候它就会孕育很多花芽转向了生殖生长，长了很多果子，但是这个树它没劲，所以果子长不大，然后品质也不好。所以说我们应该灵活的按照它这种平衡去做管理，但就是因为这样无章法的一个管理方式，看起来是无章法的，实际上是遵从它的规律的，我们就成了当地老百姓热议的话题。他们会说：“这些孩子们不会修剪果树，你看果树上有多少的长枝条。”因为长枝条不长苹果，但是我们反过来我们考虑一下，对于果树来说，它能够吸收的营养，它能够获得的资源是有限的，说当它旺的时候，我们留更多的枝条，每个枝条分得的营养和资源它就变少，它的营养生长就受到了抑制，受到了抑制以后它就成花结果，我们园子里其实大部分都是利用这样的枝条给我们带来了那么好的产量。所以说就是这样几年以后，当地老百姓一看这种方法可能还行，所以有的老百姓开始效仿，而有的果农他就很固执，他坚守自己的那套理论，然后把长条都剪掉，越剪越旺，所以每年都是营养生长不长果子，最后没有办法就用环剥或者用激素的方式去控旺，去平衡它的营养生长与生殖生长，这种做法这种错误的做法就是没有去了解它自身生长的平衡。

　　果园的一个更为丰富的现象就是它的生态平衡。平衡农业也是非常注重果园生态体系的平衡的。我是得益于对有机农业的一个长期的实践和研究，这样的情况下，我其实是本来就有一个比较整全的农业观的，你比如说在果园里这果树、害虫，然后天敌，它们之间相互制约。害虫太多了，它就把我们的果树的叶子和苹果给吃掉了。但是太少了也不行，因为它少了以后天敌没有食物可吃，天敌的数量一下降下去了，而害虫再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不能用比较生态的方式去控制它。所以我们在做平衡农业果园的时候，我们要种植花草引养天敌，我们每棵树都会给它搭配一棵聚合草，是从春天开花到秋天的，也会种植大量的像鼠茅草、野豌豆、矢车菊、二月兰等等这些花把果园打造的跟花园一样，而且一年四季都给我们呈现不同的美景。哪怕是寒冷的冬天，我们的果园的地表都是一片青绿。大家可能觉得这是为了打造它的一个景象，其实我们不是为了欣赏，因为这样的果园它可以给我们的天敌提供栖息的场所。

　　
我们都知道如果果园有天敌了，这时候还没有害虫，天敌就给活活的饿死了，但是这些开花植物它有很多的蜜源，它可以给食蚜蝇、寄生蜂这样的害虫天敌来提供食物，让它平时就在果园保持一定的数量，这时候如果害虫来了，它就能马上起到作用。所以果园的生态系统它就是比较健全的，就比较平衡的。它就有自我调控能力，这就减少了我们人类在管理农业的过程中对投入品的依赖。

　　
好，我们再看一下，我们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其实也存在一个平衡，大家去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两者之间经常是对立的。果农会说消费者太挑剔了，而消费者可以说你这个东西太差劲，或者说太贵了。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他们两个的这种矛盾怎么去化解？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方面都满意。让果农满意，怎么让他满意？让它的经济效益好一些。是吧！让消费者满意就是有好产品，而且性价比比较高。平衡农业它就可以把那些化学元素，把农药去用在刀刃上，这样的话去减少了浪费，减少了不必要的投入，同时减降低了农业的对环境的污染，这样就可以产出比较好的产品。好产品它的价格可以高一点，而成本又降低了，这些果农是不是就满意了？我们可以看到他大家都满意了以后，他们之间的隔阂和对立就消除了，所以这样的农业方式可能还会对社会的这种和谐发展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再一个就是我们人和自然系统的平衡在果园中也能体现出来。我们人是生于自然，长久以来与自然和谐相处。但是就是在近代人口暴增，人对物质的需求也增加，这个时候化学农业应运而生满足了我们对农产品的需求。但是大家也知道越往后我们的土壤越瘠薄，我们的生态越脆弱，所以这对我们将来做农业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威胁。我记得在大学做小麦实验田的时候，土壤就板结了。然后耕作以后，上面就有一些硬如石头的一些土块，我们称之为“土坷垃”。老师让我们拣出去，因为“土坷垃”会对小麦后期的发芽和生长造成严重的影响。再一个就是我们现在的这些农业方式，一般都是单一作物的大面积的种植。这样的话就会加大病虫害严重爆发的几率。像爱尔兰当初种土豆以土豆为主，大面积的严重枯萎病发生的时候，就让土豆绝产，有100万人饿死了，有200万人因此迁移到其他的地方，所以当地的人口去锐减了1/4。

　　
我们平衡农业它虽然也用化肥，但是它也注重有机肥的使用，在满足作物需求产出产量的同时，它又兼顾到了土壤的这种肥力的长久。再一个就是平衡农业注重果园田间地头的花草以及昆虫的保育，让果园系统就像自然系统一样去运转。它功能比较健全，但是平衡农业它会把这个系统去推一推，把这个物质和能量流向我们农产品的方向，这样的话它的产量就会有一定的这个保证，就满足了我们做农业要提高自然生产效率的这样的一个目的。

　　
同时我们兼顾到了自然系统的它的一个健康运转，所以这样我们就找到了人与自然的平衡点。我们再去把这个格局再放大一下，就是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们就要把人类文明也包括工业文明去纳入到这个系统中，这样的话系统就整全了。整全的系统我们就很容易看到各元素之间的相互作用，从而也会变得比较容易调控。这样的话我们就比较容易的去做出这样的一个农业，它既是可持续发展的，它又能兼顾到产品品质，兼顾到作物健康及生态保育。

　　
我希望用这样的一个平衡农业的理念，能够把现代的大面积的化学农业能够去做优化到让消费者对食品安全问题没有顾虑。这时候我想有机农业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为了个别农人的一个爱好。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我不仅是在我们苹果产区作出呼吁，而且我会在全国其他各地做一些工作。希望像苹果、梨、荔枝、白菜、茄子、辣椒、小麦、玉米、水稻等等这样的作物在肥沃的土壤上，在农业系统中，在人为调控下去实现祥和而美好的农业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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