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田国宝 把集装箱从船上卸下来，一共分三步：第一步，把集装箱从船上吊起来；第二步，平移到运输车上方；第三步，放在运输车固定位置。简简单单的三步操作，就是吴丽这一年来的工作日常。
吴丽是济宁能源发展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济宁能源”）旗下龙拱港的一名岸桥自动化操作员。而龙拱港是京杭大运河上的内河航运港口，总规划18个泊位，其中3个泊位于2022年底正式投入运营。
工作中的吴丽 受访者/供图不同于一般岸桥司机，每天需要上下岸桥，吊放货物时需要“猫着腰”俯视下方，吴丽的驾驶室就在办公室内，每天工作只需盯着屏幕，需要人工介入时，操作相应手柄就可以远程控制岸桥。
吴丽说，越来越觉得这份工作有嚼头，比如，由于船在水上不是静止不动的，集装箱从船上吊起来会出现晃动，如何让船停止晃动是需要经验和练习的，“这样的细节有很多，都需要琢磨，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
自动化操作
吴丽的办公室是一个几百平方米的大厅，位于龙拱港办公楼的顶层。整个顶层分为两个区域，电梯左侧是自动化设备调试中心，右侧的自动化设备控制中心就是吴丽的办公室，集中了岸桥、场桥和无人运输车等远程控制设备。
岸桥是一个人盯一台，场桥和无人运输车一人同时可以盯好几台。吴丽解释，岸桥之所以一人盯一台，是因为船在港口停泊时会一直晃动，“船一直在动，就没办法用自动化系统，只能人工远程操作”。
吴丽工作场所 田国宝/摄将船上的集装箱装卸到无人运输车上，先要通过手动操作将箱体抓住，再向上起吊至安全线以内。箱体过了安全线，再切换到自动模式下，岸桥自动将集装箱吊装至无人运输车上，完成一个集装箱作业大约需要两分钟。
无人运输车程序设定固定路线，集装箱装满运输车后，运行几百米到院内堆场的固定位置。这个时候，场桥开始作业，场桥自动化操作将集装箱从运输车吊起，再平稳有序摆放在堆场内，运输车辆再返回港口。
将集装箱装船的过程正好相反，通过场桥自动化作业将集装箱吊装到无人运输车，运输到港口泊位岸桥指定位置，岸桥自动将集装箱吊起来并移位至泊位的安全线以下，切换手动操作进行远程控制装船。
整个过程，除了船上吊起和放置集装箱需要手动远程操作，其他流程均实现自动化。吴丽工作时，只需在手动操作时，通过手柄操作将集装箱抓住并吊至安全线内，其他时间观察即可。
“因为船是晃动的，而且船里集装箱之间的距离很小，即便是手动操作，也有一定难度”，吴丽说，这种情况下，特别考验操作员的经验和功力，“要保证不能碰到别的箱子，还要安全落位”。
所以，她认为岸桥操作员这一职业，入门并不难，但想要精进并不容易，在实操过程中，有太多突发情况，需要想办法解决，这些解决问题的办法和能力，构成了这一职业的核心竞争力。
远程控制需要琢磨总结经验，自动化系统同样需要调教，原始系统程序会存在很多bug，这些bug在程序设计时很难被提前预防，只有在实操中才会被发现，“出现问题后，我们将问题反馈给技术方”。
技术方解决了这一问题，但使用过程中还会出现一系列连锁问题，“因为系统是一个整体，一个环节修改了，与其他环节的衔接就会出现问题，这就需要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去调整，最终系统得到整体进步”，吴丽说。
通过类似反复的人机交互，对系统不断完善优化，才能使得系统与实际应用场景更加匹配。吴丽介绍，经过近一年的交互使用，目前出的问题越来越少了，整个自动化系统日渐臻熟。
吴丽介绍，传统手工吊装每小时可以搬运32个集装箱，自动化系统刚上马时，每小时吊装集装箱数量只有十几个，经过不断优化，目前已经上升至26.6个，“从我们经验来看，还有很大进步空间，预计年底，应该可以和手动操作持平”。
培训两个月上岗
吴丽原为济宁能源下属煤矿的一名信号工，用她的话来解释就是，煤矿工人上井下井的时候，她站在井口给井下发信号，从2010年参加工作就一直在煤矿工作，一直到2022年进入龙拱港。
济宁能源为济宁市最大的国有企业，业务涉及煤电、港航物流、高端制造和现代服务业，其中煤电是济宁能源的核心产业。
近年来，随着国内经济和产业转型升级，加上传统能源属于不可再生资源，济宁能源也开始了自身的升级转型，港航物流和智能制造两个主要业务板块均为近年新拓展的业务。吴丽也是在这种背景下从煤矿转行到港口。
2020年，济宁能源成立港航集团，正式开始拓展港航物流业务。当年底，济宁能源收购龙拱港。通过收并购等动作，目前济宁能源有梁山港、龙拱港、太平港、跃进港等多个京杭大运河港口。
作为从无到有的业务，龙拱港初始运营阶段都是摸着石头过河。2022年4月，随着龙拱港一期工程启动，济宁能源先后筛选两批员工进入青岛港湾学院培训学习，为未来运营储备人才。
龙拱港的自动化岸桥和无人运输车 田国宝/摄作为第一批培训员工，吴丽先后在青岛港湾学院学习和在日照港实习。“当时时间比较紧急，我们学习得也快。”吴丽说，培训主要是操作岸桥和场桥等设备，理论和实践加起来也就两个多月。
按照正常情况，岸桥司机需要实习一年才能独立上岗，但2022年7月完成学习和实习后，吴丽等学员回到龙拱港开始上岗。吴丽是龙拱港的第一批岸桥司机，“在日照港实习的时候，他们都惊叹岸桥还有女司机”。
当时龙拱港远程操作系统和自动化系统正在调试阶段，吴丽和同事们更多是“爬大机”作业，她们将现场手动操作岸桥称作“爬大机”。
岸桥的现场驾驶室位于上方，脚底是透明玻璃，可以看到泊位和运输车，司机日常工作时一直猫着腰，工作一个班下来，又累又渴，体力和精力损耗都很大。
随着远程控制系统和自动化系统逐步完善并投入使用，吴丽和她的同事们“爬大机”的机会越来越少，除非遇到突发情况，一般情况下都是通过远程操作控制岸桥。“现在身体没那么累了，就是盯得时间长了眼睛疼”，吴丽说。
从煤矿的信号工到港口自动化系统重要环节的操作员，吴丽作为岸桥司机初期更多是新鲜和好奇，返回岗位实操时，则面临较大的压力，“遇到问题了，身边都没有一个可请教的人，还得打电话给老师”。
2022年底，龙拱港一期项目正式投入运营后，吴丽等第一批“老司机”们就开始带新人了，“按照日照港的程序，我们现在还没实习完呢”。
职业新生
早在2020年前后，包括天津港在内的国内大型港口已有自动化装卸系统出现，由于是近场作业，每小时搬运集装箱数量可以达到35个。龙拱港是国内首家实现自动化的内河航运港口。
海港船只大，无论运行还是停泊，相对较为稳定。内河航运由于水深限制，普遍船只较小，港口航道逼仄，稍有风浪或船只经过，就会导致停泊船只晃动，这也为完全实现自动化带来困难。
无论是海港还是内河港口，随着自动化系统广泛运用于港口装卸，岸桥司机这个职业正在发生巨大转变，被赋予新的内涵；职业场景和工作方式的转变，也让岸桥司机这一职业获得新生。
第一，职业的性别界限被打破。之前，因为岸桥司机工作时间长，工作强度大，工作环境较差，从业人员多数为男性，极少有女性。但随着远程控制系统和自动化系统的运用，女性开始介入这一职业。
像吴丽这样的岸桥女司机开始不断出现，赋予了这个职业更加广泛的意义。“别的地方不太清楚，在山东，我们应该是第一批岸桥女司机”，吴丽告诉经济观察网，日照港还留了她们的联系方式，准备让她们去分享。
第二，工作场所从岸桥高空的驾驶室变成办公室，原来长时间“猫着腰”的工作形态也变成主要以盯着屏幕为主，用高丽的话来说，她们的腰直起来了。
据吴丽介绍，她们现在的收入比原来煤矿信号工的收入高了20%左右，在济宁当地处于中等偏上的位置。而这一切得益于科技的发展，科技发展的目标不是取代人，而是让人更有尊严地工作。
第三，规模扩张不会带来人员成本增加，目前龙拱港约有160名员工，即便是全部18个泊位投入运营后，预计员工数量不会有太多增加，这同样得益于自动化系统让人的效率增长边界拓宽。
龙拱港自动化监控中心 田国宝/摄吴丽说，岸桥因为还没有完全实现自动化，需要每人盯一个；现在场桥和无人运输车都是一人可以同时盯好几台，“以后即便是增加了场桥和车辆，同样能盯得过来，不用增加太多人，不像原来，增加一台桥，就得配一个司机”。
对一个港口而言，新科技、新技术的运用，改变的不仅仅是岸桥司机这样的职业，对于整个港口方方面面都会产生巨大影响。比如，自动化生产方式需要统一集装箱标准，而有标准后，就可以更加科学地制定计划。
吴丽说，自动化系统的运用一定程度拓宽了职业边界，岸桥司机的职业生命周期也会延长，但由于长时间盯着屏幕，特别考验视力，也特别需要集中精力，“我感觉到了45岁就干不动了，还是有职业年龄的”。
5月23日当天，龙拱港计划搬运的装箱量达到660箱，再次突破历史新高。高丽说，同事们日常分为两个班次，每个班次把计划工作量完成就可以下班，如果需要搬运的集装箱比较多，有时候也需要加夜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