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杜涛
一
一日之计在于晨。进入2024年1月，中国各地方财政局长如陀螺般转着，一边制定全年预算，忙于工程账款、税收返还政策清理等具体事宜；一边将思绪投向2024年仍具挑战的地方财政。
1月25日，直到晚上10点，某百强县财政局局长荀静（化名）才有空接受本约定在下午4点进行的采访。她在电话里边解释迟到的原因，边喝了口粥。“一个星期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大约占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在外面‘跑钱’、协调资金，还有三分之一在开各种会。”荀静说。
荀静的办公室外面，临时辟出一个房间。房间里坐等着来自各个平行部门、下属乡镇的人员以及部分工程企业负责人。“工程企业本身不应该直接来我们这里，而是应该先去主管部门，但他们说先来这里‘挂个号’，让（财政）局里知道有这么回事”。
随着经济持续向好，各地财政收入回暖。2月1日，在国新办举行的2023年全年财政收支情况新闻发布会中，财政部副部长王东伟表示，受益于经济回升向好，加上2022年实施大规模增值税留抵退税拉低基数等因素影响，2023年财政收入呈现出恢复性增长。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突破21万亿元，增长6.4%。就地方来看，东部、中部、西部、东北地区收入分别增长6.7%、6.9%、10.7%和12%，全国31个省份财政收入全部实现正增长。
荀静说，当前其所在地区在“三保”（保基本民生、保工资、保运转支出）方面的压力并不大，但一些项目工程类支出仍然面临一定的压力。此外，一些金融机构也在密切关注政策的变化，对地方项目融资的热情有所降低。
在荀静看来，随着财政形势的变化，财政的工作任务也变得更加繁重。除了传统的税收征管和预算管理，还需要俯下身去挖掘更多的“财源”，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同时，也要更加注重风险防范，确保财政资金的安全和有效使用。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2024年初，荀静所在地能够筹集的财政资金总量出现小幅下降。这里的财政资金主要包括税收收入、非税收入、债务资金等。荀静认为，在当前的经济形势下，地方财政必须转变思路，对支出结构进行调整，以降低支出刚性。
2023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经指出，优化财政支出结构，强化国家重大战略任务财力保障。
二
刚进入2024年，中部某开发区财政部门负责人李建（化名）就投身于清理地方违规承诺税收返还政策的工作中。对于这项艰巨的任务，他直言“这个事情很‘难搞’”。
2024年1月11日，全国审计工作会议中要求，深入揭示一些地方招商引资中违规出台的“小政策”、形成“税收洼地”等问题，严肃查处违规返税乱象。
1月24—25日召开的全国税务工作会议进一步提出，严肃治理地方违规招商引资中的涉税问题，严格抓好税费政策统一规范执行，严禁税务部门和税务干部参与配合违规招商引资。
李建说，部分地区在招商引资时会和企业签订合同，约定按照固定比例返还企业增值税或企业所得税。这些资金一般会按季度或半年结算，以产业补贴或奖补资金的名义返还给企业，还会根据企业的经济贡献度给予租金或税收优惠政策。经济贡献度的主要指标就是对地方财政的贡献大小。
诸如此类的税收优惠和补贴一直是地方政府吸引投资的重要手段。但是让李建头疼的是，如果只有他们所在的开发区对涉税优惠政策进行“一刀切”，而其他开发区仍然实施这些政策，那么企业可能会选择外迁，导致税收流失。这将进一步影响地方财政收入和一系列经济指标的达成，如固定资产投资、产值投资等。
李建说：“部分已签订的合同尚未到期，因此如果要清理这些税收返还政策，可能会面临一些善后问题。”李建理解，虽然短期内这些政策会对政府的税收产生一定的影响，但从长远来看，这是地方提高税收质量的必行之路。
李建还在思考操作路径，部分地区已经开始动作了。
1月30日，江苏博迁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605376.SH，下称“博迁新材”）发布的《关于退回政府补助的公告》显示，2023年该公司获得两笔总计2400万元来自宿迁高新技术开发区财政局拨付的奖励资金。该公告称，近日，公司收到宿迁高新技术开发区管委会《退回奖励通知书》，因不符合相关政策，为规范财政支出行为，公司应于2024年2月29日前将上述两笔奖励资金汇入其指定账户。
三
田歌（化名）接受采访时正值周五。“今天晚上回家也是带着材料的，明天继续去单位。”
田歌当前面临的最重要任务是筹集收入，其中催缴税收欠款成为了重中之重。她表示，一些企业早早就放假了，还有一些企业虽然拖欠税款，但是却没有资金缴纳。市级财政虽然会对县级财政进行一定的指导和援助，但这些援助主要针对的是临时性困难，对于长期问题的解决作用有限。
田歌说，有些地区还在尝试利用“空转”的方法来缓解账面收入不足的情况。“财政空转”主要利用重复处置资产实现。通俗讲，就是政府将同一资产买来卖去，“左手倒右手”，以此抬高非税收入，有些地区非税收入因此占一般公共预算收入比例超过50%。“去年有一个县查出来空转虚增资金太大，把财政局长免了。”
这显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真正的解决路径在于优化支出结构。田歌认为，财政部门必须要把优化支出提上日程，其所在的财政部门最近正在排查资金支出机构，看哪些项目是必要的，哪些在浪费资金，“有些项目是在打着一些好听的‘旗号’浪费财政资金，比如一些创优类的活动、建设园林城市或者在城市街道装大屏幕等。”
他认为，在优化支出结构的背景下，一些行政事业单位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面临降薪或裁员的选择。
无论是筹集收入还是优化支出，一位经验丰富、有魄力的财政局长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这也意味着财政局长这一职务所面临的挑战变得更加艰巨。田歌分享了一个例子，某县原本打算将财政局长提拔为政协副主席，但需要其继续兼任财政局长职务。“这位局长坚决不干，最后转岗到当地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