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融不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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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冬日的金融街,树叶基本已经落光,略显清净的街道上弥漫着北京冬季特有的萧索。在武定侯街与金融大街交界处的东北角,一组吊车和工人们正在忙碌,他们将一座深色玻璃幕墙建筑上巨大的名称标识拆卸下来,再换上新的。

此刻,中国华融集团被“中国中信金融资产”的标识所取代。路人脚步匆匆,车流涌动,一切显得稀松平常。在这个“巅峰”时几乎拥有全牌照的国有金控集团身上,命运更迭无非是时代面前的沧海一粟。不管有没有人唏嘘与感慨,华融都不应重来,也不能重来。

1月19日,更名得到金融监管总局(下称金监总局)批准。此前四天,中国华融(2799.HK)提前向投资者做了解释:中信已经是持有24.46%的大股东,更名能体现防范化解金融风险、维护金融体系稳定的功能定位。同时,这间公司还特别强调,更名有利于展现积极的精神面貌。

被戏称为36局的华融,在2018年遽然终结了它的命运。此后,经历了规模高达千亿的“大洗澡”之后,2021年,中信集团正式入主,在为华融注入资金的同时,成为其第一大股东。从那时起,华融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记录”,更名只是时间问题。

在中国文化里,出现在公共场合里的标示性文字似乎有着特殊的含义。北京金融街的精英和路人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了。

华融的命运是中国AMC整改最有力的注脚。就在华融更名中国中信金融资产(下称中信金资)后不几日,市场传来消息,另外三家AMC:信达、长城、东方将整体并入中投。

这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于处置工农中建四大行不良资产过程诞生的四大AMC,历经资产升值、流动性宽松的“黄金年代”,依靠低成本资金混业扩张的时代业已作古。不仅华融, AMC野蛮生长都不可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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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最早是承继四大行不良资产才设立的,所以,四大AMC最初的资产包里,都有大量的房地产资产,很大一部分是90年代中后期房地产泡沫破裂之后在银行形成的坏账,后来四大行要改制上市,包括房地产不良在内的资产都被剥离到了四个新组建的AMC,后来,房地产开始进入上行周期,这些昔日的不良资产就值钱了,所以,在相当大程度上,房地产是四大AMC起家时重要的基本盘之一。”

说这些话时,这位朋友早已多年不在AMC任职了。他的记忆里,在相当长时间里,和房地产有关的业务,是AMC里最好做的业务之一。这里指的房地产业务是两类,一类是四大行遗留下来的涉房不良资产;另一类是后来房地产兴盛起来之后的融资项目。

昔日的华融就有很多这样的资产,绝大部分来自于改制上市前的工商银行。由于剥离时的成本很低,当房地产市场开始上行之后,盘活的难度就大为降低,而且随着房价上涨,市场交易活跃,还各类AMC直接介入地产开发获利的机会。

当时的华融旗下,就有专门从事房地产开发业务的平台华融地产,这家公司在全国范围内都有项目,比如广东、山东、湖南、河北等。起家的几个项目,都是昔日华融集团账下的不良资产。多年都是经营稳定,业绩不错。

无论是昔日的华融,还是另外三大AMC,过往十几年的时间里,都不仅仅安心于做不良资产业务,而是利用自身易于获取低成本资金的优势,开始业务扩张,扮演起类银行的资金提供者角色。在这个阶段里,资金最好的去向之一便是房地产,获利了结最稳定的也是房地产。因此,AMC的房地产业务、资产规模都膨胀起来。

在很多地产商那里,昔日的华融都是“大金主”,项目融资找华融做,股权层面的投资也找华融做。这使得昔日华融体系内的房地产资产越滚越大。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已为业界熟稔的中弘地产。

“房地产市场好的时候,把资金放给开发商,房子卖掉还款,还钱都没有问题,收益也比较高,所以,这类业务在那个周期里膨胀得很快。”上述这位朋友表示,那时候,AMC的收益中相当比例都来自房地产和周边业务的贡献,“四大AMC情况都差不多,无非绝对额度的多少而已。”

然而,当房地产周期换挡,房企流动性日趋收紧,包括昔日华融在内的AMC又都要重新面对涉房地产资产“不良化”的问题,这些膨胀的资产包,又需要他们处置。不过,其中也不乏值钱的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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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华融的资产包里面有不少“宝贝”和房地产有关。例如,在一个资产包里,有个不起眼的债务人,公司的名字叫乐昇控股有限公司。它是香港上市的阳光100中国(02608.HK)的大股东,质押物包括阳光100中国的高级境外无抵押公募债本息。

这时,用来质押的阳光100中国股票和华融自持的阳光100中国股票加在一起,比例高达47%,已经足够控制这家当时还排在百强开发商之列的这家地产商了。

就在同一个资产包里,还有昔日地产圈内颇有知名度的福晟。福晟把位于长沙不错地段的房地产项目押给了华融,这个项目叫福晟东野上城,债务本金是2.68亿,本息合计4.19亿元。

在另一个资产包里,涉及房地产的资产还延伸到了国外,知名的博彩天堂之一塞班岛。这部分土地资产合计约17万平方米,分成6宗土地。债务方是香港上市公司博华太平洋(01076.HK),主营博彩业务,这些土地资产是作为增信措施押给华融的。就在同一个资产包里,还有覃辉的资产:位于北京设立的四处物业抵押担保。

在这个资产包里,也有阳光100香港上市公司的股权。

有朋友告诉我们,在质押给华融的涉房地产资产中,还有一部分是文旅项目,其中一定比例来自雪松。这家一度号称“广州第一民企”的企业,几乎把所有的文旅项目都抵给了华融。具体来说,涉及到西安天楠、仁华置业、嘉兴松旅等几家公司。除此之外,雪松的上市公司实体ST雪发(002485.SZ)和雪松实际控制人张劲提供连带担保。这笔融资,雪松还了一部分,但据说没有还完。

武汉当代集团的情况则有自己的特点。在当地,这家公司背后的老板是知名的武汉富豪,业务多元,令其声名“出圈”的,是他一度入主武汉的足球俱乐部,号称要引进西班牙知名球星伊涅斯塔。当时,中国足球仍处在金元时代,这位新金主的资金来源,一度成为足球圈内外热衷的话题。

实际上,文化体育是武汉当代集团的重要业务板块,拥有一家上市公司平台*ST明诚(600136.SH),这家公司还一度染指了西班牙足球甲级联赛转播版权业务。业内周知,顶级体育赛事版权耗资巨大,这家公司后来因亏损,加挂ST后简称为*ST明诚。

2020年,当代文体把13.66%的股权质押给了华融,相当于母公司当代集团持股的一半还多。当代集团下属也有地产业务平台:武汉当代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武汉当代地产),在湖北多地有不少房地产项目。这家地产公司的股权也用来出质,其中不乏长城、东方、信达这样的AMC机构。

如今,当代集团已经出险,华融湖北分公司担任了债委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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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市场深度调整,这样的房地产资产恐怕还会继续出现在华融AMC的财务报表上。

赖小民案发后,昔日华融业绩经历了千亿级别的“大洗澡”。但是,到2022年时,仍然还是出现了百亿级别的亏损。2022年上半年,当时的中国华融归属母公司净利润未-188.66亿元人民币。这样的业绩,与房地产行业的整体性危机爆发不无关联。

当时,中国华融相关信用减值就损失了169亿元,损失同比增加了118.48亿元。中国华融对此的解释就是,受到房地产行业下行影响,相关客户履约能力下降。

大概从那时候起,AMC就集中精力做风险隔离,一般只做存量业务的盘活,很少再做增量业务了。”一位全国性开发企业的朋友说,他和同行们的共识是,日后,AMC不再会是房地产企业的金主了。

另外一位金融业的朋友说,以他经历的CASE看,即便在房地产周期开始下行后,仍然做了个别增量业务的AMC,其实也是意在盘活他们之前已经投入的资金。换句话说,就是在监管规定的程序和额度以内,用增量业务带动他们的存量业务盘活。

他说,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华融的名字被中国中信金融资产替代,是一个明确的分水岭,AMC回归自身不良资产处置的主业将成为无可争辩的主旋律,那个依托资源获取廉价资金大行全牌照扩张的时代彻底结束了,监管部门无法容忍本是用来处置不良资产的金融机构去制造新的金融风险。

2019年7月,华融自己总结了“持续肃清赖小民犯罪团伙流毒”的有关情况。那段时间里,9万多册载有赖小民的220条《理念与信条》的图书和音像资料被销毁了。从那时起,一切就已经与旧时代说了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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