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明扬
数字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本周三（4月24日），特斯拉迎来了久违的暴涨，股价上涨逾12%。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一天前特斯拉交出了一份糟糕的一季度财报（营收和盈利连续三个季度低于预期，营收创十二年最大降幅，利润腰斩），但马斯克在“廉价版特斯拉”上对市场作出了迟到却明确的妥协。
但特斯拉的前景仍然晦暗不明，正经历着创立以来的第三次重大危机。
本周一（4月22日），在美股一片普涨中，特斯拉大跌3.4%，创下自2022年1月，也是十五个月以来的新低。这已是特斯拉连续第七个交易日下跌，这是自2010年IPO以来的最长连续跌势纪录。短短七日内，特斯拉市值蒸发了1037亿美元。
这一年来，对于特斯拉的跌跌不休，市场和舆论已见怪不怪。仅在2024年，特斯拉股价已下跌43%，位列标普500中的倒处第二。
相比2021年底创下的1.235万亿美元市值巅峰，特斯拉市值现今只有不足4600亿美元，缩水了近8000亿美元。
特斯拉的颓势远不止股价：4月15日，马斯克发布全员信称，特斯拉将在全球范围内裁员10%，涉及1.4万人左右；今年一季度，特斯拉全球共交付了38.68 万辆汽车，同比下滑 8.5%，环比下滑 20.2%。
特斯拉怎么了？马斯克怎么了？
Part 1
一年多来，在美股7姐妹中，苹果、微软、英伟达、Alphabet（谷歌）、亚马逊、META这6家的营收、利润和股价，几乎皆高歌猛进，唯有特斯拉黯然失色。
在美国高科技公司的整体版图中，特斯拉失去了曾经的创新者与颠覆者之风采。
2023年以来，全球最火爆的科技风口无疑是ChatGPT，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大模型，是AI，没有之一。
AI风潮袭来，沛然莫之能御。
AI风口的头号明星企业自然是OpenAI及其灵魂人物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但一众科技巨头也在风口中顺势起舞。
比如微软。今年1月25日，微软市值历史性的突破3万亿美元大关，2023全年上涨超58%，股票飙升背后，是微软“ALL In AI”的大战略，投资了130亿美元的微软不仅是OpenAI最大的外部股东，也借助OpenAI的技术推出和更新了Microsoft 365、New Bing（Copilot）、Azure智能云等一系列应用。2023年四季度，微软营收达620亿美元，创下历史新高。
比如谷歌。2023年4月，谷歌重组AI事业部，将谷歌大脑与DeepMind合并，于去年12月推出大模型集大成之作Gemini，最近，谷歌AI事业部负责人还放言将对标微软—OpenAI联盟，预计对算力投资超1000亿美元。今年，谷歌股价在去年上涨超50%的基础上，又不断创下历史新高，累计上涨超10%；去年四季度，谷歌净利润增速超50%。
比如Meta。2023年以来，Meta走出了all in 元宇宙的泥潭，借助AI东山再起。去年2月，扎克伯格推出LLaMA大模型，今年4月18日，又重磅推出了LLaMA3，确立了AI开源生态扛把子的地位。扎克伯格在最近一次访谈中豪言，“这是一场AI军备竞赛，但我认为我们至少目前正在赢得这场竞赛”。2023年，Meta股价上涨近200%，今年也迭创新高；去年四季度，Meta净利润暴涨201%，超140亿美元。
比如亚马逊。去年11月，亚马逊推出号称生成式AI年终王炸的Amazon Q。短短两天内，在Amazon Q的加持下，亚马逊将上千款应用程序从Java 8升级到了Java 17，全面迈向AI电商时代。亚马逊股价去年上涨超80%，今年上涨20%左右，市值一度无限接近2万亿美元大关；去年四季度，亚马逊净利润飙涨37倍，增至106亿美元。
而英伟达和其创始人黄仁勋无疑是AI风口的最大赢家。
当微软、谷歌、亚马逊和Meta等科技巨头掀开AI军备竞赛时，作为高端GPU唯一提供方的英伟达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军火商。2023年，英伟达股价累涨近240%，2月23日，市值收入突破两万亿美元大关；去年四季度，英伟达营收同比猛增265%，净利润暴增765%。
特斯拉和马斯克去哪了？
面对AI风口，马斯克表现得更像是一位充满批判态度的科技哲学家。
前几天，马斯克在推特(X)上公开表示：ChatGPT和Gemini可能会终结人类文明。
马斯克曾是OpenAI的创始投资人之一，2015年就曾投资4500万美元；2018年，马斯克试图将OpenAI 与特斯拉合并未果，双方分道扬镳；今年3月初，马斯克在旧金山高等法院提起诉讼，称 OpenAI 及其 CEO 山姆·奥特曼违反了公司创立时所达成的“开源”协议，正在转变成微软旗下的“闭源”子公司。
马斯克将时间与精力浪费在了玄学口水仗与无谓的官司中，这或许是一种与OpenAI大爆发失之交臂的心理自我保护机制，又或许是一种无尽的追悔。而冰冷的现实是，特斯拉自家研发的超级计算机DOJO却裹足不前，在自研芯片与购买英伟达芯片中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 图源PexelsPart 2
或者说，马斯克的AI战略偏离了目前的主流路径。
之前提到的超级计算机Dojo，与当下的风口生成式人工智能大模型没有半毛钱关系，其目的就是为了马斯克的自动驾驶梦。
马斯克对自动驾驶的执迷似乎有些走火入魔了，更公正的说，至少是过于超前了。无论从法律、伦理还是公众接受度而言，人类距离实现全自动驾驶并非如马斯克许诺得那么近。
特斯拉的联合创始人马丁.埃伯哈德曾在2022年12月表示：他对特斯拉的最大的担忧之一，是马斯克似乎过于全神贯注于自动驾驶汽车。
埃伯哈德有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论点：
如iPhone这样的成熟的产品，都会有这样那样的bug，看新闻的APP偶尔崩溃不是大问题，但自动驾驶中的汽车出了bug就可能是车毁人亡。
据去年出版的《马斯克传》，早在2015年，马斯克在试驾时多次因自动驾驶辅助技术而险些丧命，几乎迎面撞车。
今年4月6日，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亲自宣布了推出无人驾驶出租车Tesla Robotaxi的计划，计划于8月8日发布。市场对此虽然表示出了谨慎的欢迎，但主流的声音还是：距离实现全自动驾驶技术还需要很多年。
从商业上而言，自动驾驶汽车项目在短期内难以盈利，市场对于这个“饼”已丧失信心。
除了自动驾驶技术，马斯克还迷恋上了一款有科幻外形的电动皮卡：Cybertruck。但这款车不仅量产难度极高，今年产量预计只有5万辆，而且前一段刚刚遭到了近4000辆的召回风波。
且不说市场前景如何，一款产量只有几万辆的车型对特斯拉的经营状况又能贡献多少？
特斯拉在产品层面真正的挑战是，主力车型Model 3已经销售了8年，Model Y也已经面市5年。而下一款能够接棒的主流产品还未出现。
这是一个悖论：马斯克如此迷恋创新和颠覆，但特斯拉却已五年没有推出一款有市场前景的新产品。而被市场寄予厚望的“廉价版特斯拉”，也就是Model 2项目，已多次跳票，市场此前甚至怀疑已被无限期搁置。据说此前马斯克对Model 2就兴趣不大，更青睐Robotaxi ，但在高管的集体游说下，才勉强同意上马。
这样一个缺乏未来感、不酷、仅仅为了价格战而存在的新产品，马斯克没有兴趣是正常的。
所幸，本周二，马斯克称将加速推出Model 2，甚至还给出了清晰的时间表：今年晚些时候或明年年初。
这是马斯克在重重危机之下的无奈妥协，但已经足够振奋市场。
但这也是一种悲哀，曾经不可一世的特斯拉和马斯克，竟然需要依靠一款廉价车型来拯救。
Part 3
尽管神经刀连连，但特斯拉在电动车领域所受到的压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2023年，中国本土品牌的电动车强力崛起，对特斯拉当然造成了一定的竞争压力，但在中国舆论中，这种压力出于民族自豪感被显著夸大了，甚至有国人将此视为特斯拉困境的主要源头。
特斯拉最大的危机不在于电动车行业内部，而在于整个汽车产业的格局变化。
这两天，有用户发帖称：小鹏汽车今年第一季度交付量环比下跌63.7%，同比下降了47.3%。马斯克略带苦涩的回应称：汽车这门生意真的很难。
马斯克说的“汽车”，大概率是电动汽车。在马斯克的世界里，传统燃油车早已处于濒死状态，汽车指向的就是电动汽车。
2022年9月，马斯克曾意气风发的表示：在不远的将来，我们将看到燃油车重蹈蒸汽机消亡的命运。
燃油车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市场曾经也是如此被马斯克说服的，甚至各国政府也不外如是。
但事情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9月，英国首相苏纳克宣布，将禁止销售新汽油和柴油汽车的禁令推迟5年实施，从2030年改为2035年；去年6月，英国宣布取消对电动汽车1500英镑补贴的政策，标志着英国于2011年开始的电动汽车补贴计划正式结束；去年年底，德国也提前终止了电动汽车补贴。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今年一季度，大众汽车在欧洲市场的电动车销量暴跌近25%，而传统燃油车的销量则增长了4%。
即使在政策保持稳定的美国，去年第四季度，纯电动车销量环比增速仅1.3%，远弱于前两季的5%和15%。
不仅如此，市场甚至预期，欧盟的2025燃油车禁令都面临调整或推迟。
马斯克对油车濒死的坚定态度似乎也有所软化。
今年1月，丰田汽车公司董事长丰田章男再度唱衰电动车，称“纯电动车在未来市场占有率最多只有30%，混合动力、氢燃料和传统燃油汽车仍将占有70%的份额”，对此，马斯克罕见的没有迎头痛击反唇相讥，而是幽幽的用了一个单词回应：Sigh（叹息）。
在马斯克的一声叹息背后，是燃油车之王丰田的强势反弹。
丰田章男可能是2023年以来最得意的汽车大佬。
2023年，丰田汽车集团总销量1123万辆，同比增长7.2%，连续4年成为全球销量最高的车企。
2023年以来，丰田股价上涨高达90%，此消彼长之下，丰田与特斯拉的市值差距从最高时的近一万亿美元，缩小至现在的一千多亿美元。
丰田章男的顾盼自雄，映衬着的正是马斯克的失意惘然。
这两年的马斯克，将太多精力花在俄乌战争、美国大选、边境难民等社会议题上，沉迷于在社交媒体上与论敌打嘴仗，他或许认为电动车大局已定，特斯拉优势在我，自己可以变身为思想者和社会批判者，但事实证明，马斯克过于乐观了，危机已至。
这是马斯克和特斯拉遭遇的第三次重大危机。上一次，也就是2018年，据说是上海的超级工厂拯救了他。
沃尔特·艾萨克森在《马斯克传》中说：
马斯克是一个游戏成瘾、极度追求戏剧性的人，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挑战来让他持续战斗，他就会制造新的挑战。
现在，挑战来了，马斯克可以战斗了。
